新打好的谷子都交了田税，换了银钱。
全家人还来不及吃上一碗大白米饭，今日周母特意给大伙尝尝新打好的谷子，上头加了些红薯块，一碗香喷喷的杂粮饭，配上几个凉拌小菜，甚是下饭。
周母等父女俩半天，谁知道孩子爹竟然不回来吃饭。
她不由道：“阿沫，你爹咋了？你奶的病看的怎么样？”
周沫只是浅笑摆手，示意没事。
周母这才放下心来，赶忙让孩子们趁热吃，又扣上一碗饭菜放锅里热着等孩子爹回来吃。
结结实实的大白米饭，那可不是杂粮面榆树面能比的，那种唇齿留着米香甜糯的触觉实在太好了，踏踏实实的饱腹感……
明明前世天天都吃，却从未有过太大的感觉，这会儿愣是觉得大白米饭就是人间美味。
吃过晚饭，夜幕降临。
周沫还在地窖寻找做千层蛋糕、蛋挞、钵仔糕的食材。
时间不等人马上就要中秋节，她得先准备好食材，然后做试品大家尝试不错后，就放心等当天量产，新鲜原味。
周母则是在灶房一边洗碗，一边等周福生回来。
许久才见自家相公拉着一张脸回来，周母不禁多问了几句：“这是咋了？娘那边怎么样？”
“没事，明一早我跟大哥去山里头一趟。”
“去山里干嘛？”
“就是去看看……”
周母顿时觉得不对，去看看也用不着两兄弟一起去，“是不是娘看病钱不够？”
不得不说，女人的直觉很准。
见自家男人不说话，周母心头一顿，急道：“你们可是想上山采药？”
“就是去看看。”
“你忘了爹当年是怎么没的吗？”
当年老爷子上山挖药，可是被野猪拱到山崖旁给摔死的。
这两年大家可不敢再往里头走，就猎户都得凑上几个人，三三俩俩一起进山，周家这两兄弟是疯了吗？
“差多少钱，我去娘家那边借借看。”
“孩子他娘，这事不要惊动亲家，也不是说借就能借到的。”
“……差很多？”
周福生皱着眉，不得不将一两银子一副的药告诉自家媳妇，后者一听果真白了脸，扑簌扑簌的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周福生摆了摆手，拍了拍胸膛。
“怎么样都得去试试，要是能挖到好东西，娘就有救了，一根参可是能卖好几十两。刚才我和大哥去了周猎户家，周猎户答应跟我们一块进山，就是有野猪野狼也要把它们打下来。”
“孩子爹……”
周母不敢说晦气话，怕触了霉头，只能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。
瞧这模样也是劝不住的了，万一有事，全家老小该怎么办？
都是老夫老妻，周福生猜也能猜到自家媳妇在想什么，不禁笑道：“没事，咱们还有阿云，明个让他好好去苏家上课，周家等着他们光宗耀祖。”
***
浓郁的人参味在房里头挥之不去，冯氏刚从老周氏房里头出来，给老人家喂了药，服侍着刚睡下。
然而刚回屋，就听见自家男人说要进山。
冯氏眼泪如豆子一般掉个不停，周福贵倒是笑了起来。
“媳妇你也别多想，阿云还小，我不会让福生出事的。我的小孙子还没长大，我也不会有事。明个和周猎户，咱们就在外头逛一圈，有事就赶忙跑，你相公我也是个机灵的。”
“我晓得，可心里头就是不踏实，你可得万事小心些。”
“那当然，我媳妇还等着我呢。”
见媳妇破涕为笑，周福贵替其擦着擦眼泪：“孩子娘，辛苦你了，这些年多亏有你照顾娘。”
冯氏睨了眼周福贵：“说这些作甚，冬夏和阿云明个真要去启蒙吗？”
“老周家祖上都没有读书人，我和福生商量了，把粮食全都卖去，换些粗粮天天吃糊糊榆树面都成，反正也饿不死，再穷不能穷孩子。”
***
翌日，八月十一。
一大早，周福生和周福贵，就跟着村里唯一的猎户周大勇进了山。
周母则是带着青青去了地里耕地，将新买的菜种种下，看看能不能在入冬前种些菜拿去卖。
大房亦是如此，耕作开始新一轮的劳作。
所以只能周沫带着阿云和冬夏去苏秀才家，林里正果然说到做到，给周家送来两份笔墨纸砚。虽然不是上好的纸笔，却也足够启蒙的孩童使用。
周云和周冬夏都将恩情记在心中，化作努力学习的动力。
没想到的是，除了周云和周冬夏，还来了8个娃娃，整整凑齐了十个学生，齐齐汇聚在苏家门前，好生热闹。
今年多亏了周沫的榆树方子，不少人省吃俭用也不愿苦了孩子。
刚好赶上苏秀才收学生，那都是赶着换了银钱，将孩子们送过来，更有甚至还带着不少吃食。
苏秀才也是早早就在门外，等着自己的第一批学生。
令他意外的是，恒儿竟然也在外头陪着他一起等，只不过左顾右盼的似乎在等谁？
终于等到周家三人来时，恒儿眸子忽然亮了一下。
苏秀才扬了扬眉，恒儿这是想要同龄的伙伴？
苏秀才已来不及多想，一边招呼着前来的乡亲，一边让小娃娃们进屋等候。
苏言恒也帮着接待，轮到周家的时候。
他轻咳了一声：“请进。”
然而进屋的只有周家的两个男丁，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。
那日周沫明明说过她想要习字，现在不来启蒙，莫非只是说说而已？
这想法刚升起就被苏言恒甩了出去，他分明看见周沫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，他绝对不会看错。
难道是周家不让女子念书？
还是周家没钱念书？
无论哪个，都一样。
直至乡亲们都走光了，苏言恒落在最后一个，脚刚跨过门槛，又折了出来。
想起刚刚那失落的眼神，怎么也没有办法当做看不见！
苏言恒不由自主跑了出去，四下张望寻找周沫的影子。
他向来不是个话多之人，哪怕在学院，跟他交好之人也仅有一人而已，大多都是点头之交。
可脑海里莫名浮现，火光下周沫温暖的小脸。
一时之间，竟不想让那张眉开眼笑的小脸布上阴霾，染上尘世的纷扰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