哐啷一声,桔彩手中的铜盆掉落。
她才去后面打了水过来要伺候小姐梳洗,可一进屋就看见周宴站在里面,还直勾勾地盯着只着了里衣的自家小姐。
“世子爷,您太失礼了!这可不是您能随意进来的地方!”桔彩说这话时怕得浑身发抖,可是还是坚定地张开双臂挡在乔缨面前。
乔缨拉过一旁的玉色长衫穿上,而后将手搭在桔彩的肩膀上,素白的手指微颤,像在极力控制着慌张。
“桔彩,你先退下去门外守着,仔细别让外人进来。”
桔彩心疼乔缨,可也极听乔缨的话,闻言便只好不甘不愿得拎着盆出去,关上门后,坐在房间门口的阶梯上守着。
乔缨抬起眼看向周宴,声音轻而微颤,“世子还来做什么?”
周宴看到她眼下的微红,猜测她大约是哭过的,于是一时间,此时的心疼便盖过了之前愤怒。
原本他想问问乔缨,为何如此轻易就放弃了他们的感情,可现在看着乔缨委屈的样子,他便什么重话也不忍心说的。
——想想也是,乔儿此刻定然和他一样心如刀割,至于那些东西被送回,不过是她一时之气……
“你……你可是因为我父亲退亲的事,还在恼我?”周宴抿了抿唇,紧盯着她问道。
乔缨微微侧过身去,态度疏离,“小女子人微言轻,贵王府这亲想订便订,想退便退,我没什么可恼的。”
周宴微微皱眉,因为在他印象里,乔儿绝不会用这么尖锐的语气同他说话。但他想着或许她还在气头上,便也能忍耐。
“乔儿,你心里知道那是父亲的意思,并不是我的心意,我既说过要娶你,便一定会做到的。”
周宴叹了口气,“你若愿意,就等我几日,我想法子和父亲解释,也许事情还有转圜……”
“解释什么?”乔缨突然回头,眼睛红红地盯着他,“解释——我没有被污了清白么?”
前世时,原身确实是听了他的话、随他去王爷跟前哀求解释,然而最后“转圜”的结果,也不过是委委屈屈得做了个后院的妾,给坊间徒增笑料罢了。
“阿宴,”乔缨凄楚地笑了一下,眸中泪光盈盈,“若我说那人来过我房中,但是什么都没发生,你信我么?”
周宴张了张唇,在她“期待”的目光下,一时没能迅速回答出来。
“你看,就连你也是信那些京中的传闻,那还有什么可转圜的?”她心里明白,便垂下眼,眼底的失望随着泪水一起滚落。
“我当然信,”周宴心里一痛,上前一步,想也不想就道,“可是乔儿,你当时正处于昏睡,那贼子至今未抓到,也无对证,就算是发生了什么,你——”
“对证?”她失望地抬眼,“难道我的话,还不够令你相信么?”
“那你走吧,周世子,”她素白得手指指向门口,眼中泪水涟涟,“从此以后,我再也不见你!”
“乔儿!”
“既然你觉得我与那人共处一室,便是被污了清白……那么你周世子光天化日之下翻进我的院子,还与我在房中独处了这么久,我现在是不是该寻根绳子吊死,一了百了?!”
乔缨“戏瘾”上来了,双眼噙泪,愤怒地盯着他。
周宴瞪大眼睛,又气又急,“我是你的未婚夫!你居然把我和那人比较?整个盛京城,有谁不知道你是我周宴的人!”
“是啊,王府命人来退婚的时候,整个盛京城还有谁不知道,我被你周世子弃如敝履了?!”
乔缨杏眸通红,肩膀微颤,即使说着如此尖锐的话,也偏偏让人觉得她柔弱堪怜,生不起气来。
“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毫无关系,你和那天闯入房中的贼人又有什么分别!”
从前的“乔儿”是温柔内敛的,有了什么委屈也都忍在心里,谁见了都要夸一句端庄大气。
今天是周宴第一次见她如此悲愤、如此“能说会道”的模样,他心中也大受震撼,但看着乔缨眼眶红红得样子,他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割,心疼都来不及,哪有功夫想其他。
他不顾她挣扎地将她搂进怀里的那一刻,心中的燥郁感一下子就被抚平了。
“你究竟明不明白?我一定会娶你!我知道昨日之事非你所愿,不论你是否被那贼人……哪怕是!我也一样娶你!”
她由他抱着,脸颊贴在他心口处,听着他有力而急速的心跳,假装期待的语气。
“可王爷不同意,你如何娶我?”
周宴蹙着眉,将她抱紧了一些,“父亲那边态度坚决,我想的办法,恐怕要委屈你一些。”
“是什么?”乔缨柔柔得推开他,目光纯洁而真诚得与他对视。
周宴想到自己的“办法”,便觉得心中有愧,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子,下意识别开了目光。
“乔儿,我知道你没错,可如今事情闹大,只能委屈你……能否先以侧妃的名义嫁给我,待日后我抓到贼人,为你洗清冤屈——”
啪——
这一巴掌,乔缨早就想替“原身”打了。
乔缨满眼悲愤,方才打他耳光的那只手还有些发抖。
“亏你说得出口!”
周宴这辈子都没挨过耳光,此刻在乔缨面前更加没防备,一时被打的偏了下头,过了好几秒,他才不敢置信得转过头来,眸中是下意识就涌上来的暴怒。
而外面的丫鬟们听见这一声响亮的巴掌声,纷纷看向房门,瞪大了眼睛。
桔彩也吓了个半死,只想着要是听到小姐的哭声,便不顾死活也要冲进去救她的。
然而她不知道,被打的并不是她的小姐主子。
——驯兽么,自然要比它更狠。
“你上下嘴皮子一碰,就能将侮辱人的话说得如此轻巧!京城里哪个有头有脸的嫡女,会去给人做妾!”
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,脸色更是苍白。
周宴盯着她满脸泪水的样子,神色由阴狠逐渐变得无措。
“你是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瞧不起我!说我无耻!说我不要脸!宁可做妾,都非要攀上你们瑞亲王府么?!”
周宴愕然启唇,还没来得及说话,又听乔缨愤然道:
“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,也值得你这样羞辱我?”
“你我之间,合则聚、不合则散,你要退婚,我便体体面面地收回庚贴、退回聘礼,何至于你说出这样的话,还纠缠不休!”
“散?”周宴不知听到哪句话,胸口剧烈起伏,猛地攥住她的手腕,“你想同我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