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王换粉苏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诡骨王换粉苏完结文》,由网络作家“龙飞有妖气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王换发现自己的影子消失之后,心头立刻就是一晃,他在前后左右仔细的又看了一遍,影子的确不见了。这一瞬间,王换感觉自己的一条胳膊好像轻轻动了动,那种感觉,宛若有一根看不见的线,正拴着他的胳膊,皮影一般的轻轻朝上提着。这种感觉非常不好,王换心慌的更厉害了,他猛然推开板屋的门,朝外看了看。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在下,一下雨,鬼市的生意冷清了许多,尤其是在靠近鬼市南端的地方,几乎看不到一个客人。王换看了一圈,没有任何发现。他的心跳的特别快,他一直都感觉,在这片黑暗模糊的雨幕里,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,正时时刻刻的偷窥着他。王换觉得芒刺在背,又如同脖子上架着一把随时能捅过来的刀。这时候,王换看见黑魁冒着雨跑了回来。黑魁的脸色不错,瞧着喜气洋洋的,可...
《诡骨王换粉苏完结文》精彩片段
王换发现自己的影子消失之后,心头立刻就是一晃,他在前后左右仔细的又看了一遍,影子的确不见了。
这一瞬间,王换感觉自己的一条胳膊好像轻轻动了动,那种感觉,宛若有一根看不见的线,正拴着他的胳膊,皮影一般的轻轻朝上提着。
这种感觉非常不好,王换心慌的更厉害了,他猛然推开板屋的门,朝外看了看。
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在下,一下雨,鬼市的生意冷清了许多,尤其是在靠近鬼市南端的地方,几乎看不到一个客人。王换看了一圈,没有任何发现。
他的心跳的特别快,他一直都感觉,在这片黑暗模糊的雨幕里,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,正时时刻刻的偷窥着他。王换觉得芒刺在背,又如同脖子上架着一把随时能捅过来的刀。
这时候,王换看见黑魁冒着雨跑了回来。黑魁的脸色不错,瞧着喜气洋洋的,可能是在食坊的牛肉西施那里听到了两句好听话。
等黑魁跑到板屋跟前的时候,好像还没有察觉出王换的异常,他从王换身边挤过去,想要钻进板屋避雨。
“黑魁,我要回家一趟。”王换拉了黑魁一把,小声说道:“你隔二十米,跟着我。”
黑魁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笨,不过和王换合作了这么久,这点默契还是有的,他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事。
他们连板屋都没来得及拆,立刻从南边绕出鬼市,一路赶往西头城。
走在回去的路上,王换的感觉越来越不好,那种一直被人偷窥的念头愈发浓重。他的头有些昏沉,等走进西头城的时候,脚步也开始踉跄。
黑魁跟在王换后面,远远的望过去,王换就好像喝了酒一样。他猜得出来,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了,因此,黑魁非常小心,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。
雨中的西头城,比鬼市还要冷清,王换走在细雨里,不知道是滴落在身上雨点,还是出现了什么错觉,他总觉得有一个隐形的人,用指头在轻轻的戳他,可是转过身,却什么也看不到。
王换干脆就跑了起来,一口气跑回了西条胡同,他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,直接敲响了隔壁的院门。
隔壁的院子是老瞎子还有大方小方两兄弟住的,小方打开院门时,憨厚的冲王换一笑,但仅仅是一秒钟时间,他就发现王换不对劲,急忙把王换给让了进来。
王换跌跌撞撞的朝屋子里走,走到门槛的时候,眼睛一花,被门槛给绊住了。就在他前扑着要摔倒的一刹那,瘦干巴劲的老瞎子在屋子里抬手扶住了他。
看着瘦弱不堪的老瞎子,手劲却很大,稳稳的扶住王换,把他带到屋子里。
“我的影子没有了......”王换从西头鬼市回到城里,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仿佛害了场大病,说话的力气都不足了。
老瞎子看不见,一听到王换的话,就抬手在他头顶摸了摸,这一把摸下去,老瞎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,又皱起眉头,来回摸了好几次。
老瞎子和王换交谈之间,黑魁也进来了,老瞎子收回手,说道:“黑魁,小方,你们去把门窗都关了,门边窗角,贴上这个。”
老瞎子伸手在怀里取了两张黄纸,又到里屋去拈了点朱砂,在黄纸上画了两道符,递给小方。小方分了一张给黑魁,两人急忙去关好门窗,把黄符贴了上去。
两道符一贴到门窗上之后,整个屋子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,外面的声音一丝也传不进来。
王换感觉自己好了那么一点,然而,他还是没精神,下意识的回头看看,自己身后的地面上,依然没有影子。
“偷走你影子的人,就在附近。”老瞎子坐在王换对面,手里握着自己的盲杖,说道:“他不敢离的太远,若离的远了,他偷走的影子,就会散掉。”
“叫老断去找一找......”
“现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,老断去了,真找到了人,万一有什么后果,也只会牵连到你。不急,先不急,让我再好好看看。”
王换喝了两口水,有老瞎子在身前坐着,他感觉没那么心慌了。一直到了这个时候,王换才有心思去琢磨,琢磨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。
老瞎子已经把话说的非常明白,这一定是暗地里有人做手脚,而且,对方还不是普通人。
如果按照这样去想,那就比较简单了,王换在西头鬼市立足以来,跟人交易很讲诚信,因此才有不少回头客。要是说他有什么仇家,那只有十三堂。
十三堂的领堂们一一在王换的脑海中闪现,薛十三,花媚姐,桃娘,他们几个首先可以排除怀疑,而血鬼,黄三响,曾虎等人,则是只会耍拳头的角色,排除这些人,目标便明确了许多。
十三堂的龙头是绝不会亲自出手的,那么剩下的就是邵大和温先生。
当温先生的名字出现在王换心里的时候,他的身子似乎抖了抖。
十三堂最神秘的人,不是龙头,而是温先生。龙头虽然足不出户,但这些年来至少也在西头鬼市露过两面,温先生则神龙见首不见尾,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。
在此之前,王换从未和温先生打过交道,不过,西头鬼市的很多人都感觉,越是那种有名声而不见其人的,越是难以对付。因此,当时阿苦在和王换商量联手对付十三堂时,点名就让王换取对付温先生。
温先生是哪儿的人,多大岁数,身材长相,这些全都是谜,因为除了十三堂之外的人,外人没有见过温先生。
连人都没有见过,就更谈不上怎么去对付人家。
王换想到这儿,脑袋就一阵疼痛,老瞎子低下头不言语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过了好一会儿,黑魁小声问老瞎子:“换哥他......他没事吧?”
“让我在等等,再想想,再看看......”
老瞎子这样一说,黑魁和小方都不再开口。
过了片刻,老断从隔壁跳进来,黑魁把门边贴着的黄符拿下来,给老断开门。
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,王换毫无征兆的感觉眼前骤然一亮,就仿佛猛的看到了一缕惊鸿一闪的电光。
与此同时,低头沉思的老瞎子也一下抬起头,侧着耳朵倾听。
“那是什么亮光!?”王换只觉得那一道一瞬即逝的亮光刺的眼睛生疼,等到亮光消失的时候,他才忍不住问旁边的黑魁:“你看到了吗?”
“什么?”黑魁楞了一下:“什么亮光?”
“亮光......从门外透射进来的亮光。”
黑魁摇了摇头,小方也跟着摇了摇头,就连刚刚从门外进来的老断也说没有看见。
这是一道只有王换才能看到的亮光,在如此深邃漆黑的雨幕中,不知道什么样的光线才能躲过众人的眼睛,只让王换目睹到这一闪。
“来。”老瞎子颤巍巍的站起身,对王换说道:“到这边来。”
老瞎子把王换带到了他平时一个人休息的小屋里,屋子很黑,瞎子本身就不需要灯火。等他们两个进来之后,老瞎子关上了门,然后哆哆嗦嗦的掏出洋火,点燃了一盏油灯。
王换本以为老瞎子点灯是让他照明用的,但老瞎子点燃油灯之后,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浅浅的如同茶盏一般的东西。这东西很小,估计直径只有四寸左右。
这个像是茶盏一般的东西,应该是用黑陶烧制出来的,上面又一些乱七八糟的花纹,看着似乎很整齐,可再看一眼,又会觉得很杂乱。老瞎子轻轻抚摸着黑陶茶盏,这东西估计有年头了,老瞎子可能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把玩,竟然玩出了一层包浆。
老瞎子把黑陶茶盏放在了油灯下面,然后倒进去一点水,尽管他看不见,不过水却倒得恰到好处。等水倒好,老瞎子取下自己那副用墨汁涂黑的眼镜儿,对王换说道:“指尖刺破,滴两滴血到水里。”
王换知道自己的这件事估计只有老瞎子才能料理,所以二话不说,从腰里拔出刀子,把指尖割破一点,滴到茶盏里两滴血。
两滴血在水中凝而不散,宛若一张黑漆漆的面孔上两只血红的眼睛。王换看着茶盏,突然感觉又是一阵说不出来的头晕目眩。
过了片刻,茶盏中的水突然开始一圈一圈的泛起了涟漪,涟漪越来越大,越来越剧烈,不多时,小小的茶盏里,似乎掀开了一场惊涛骇浪。
那两滴鲜血在水中非常顽强,无论茶盏中的水如何翻滚,血滴始终保持着凝聚的状态。老瞎子坐在桌子边儿,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时开时合,不时的侧着耳朵,贴在茶盏附近倾听。
“听的不清楚。”老瞎子听了一会儿,自己摇了摇头,说道:“盯着你的人,是个高手,我要再看一看。”
“还能怎么看?”王换突然觉得老瞎子说的话有点不太靠谱,这帮人都知道,他是个瞎子,没有眼睛的人,又能拿什么去看东西?
老瞎子没答话,只是慢慢转头对着王换,那双全是眼白的眼睛陡然间一动,王换觉得自己眼前花了一下,紧跟着,他全身上下的汗毛,一根一根的直立起来。
老瞎子那双原本满是眼白的眼眶里,突然翻出了两颗小小的眼珠。眼珠是红色的,和血一样红,在全是眼白的眼眶里,这两颗眼珠显得非常诡异。
王换从来没有见过老瞎子此刻的样子,他也从来都不知道老瞎子竟然还有眼珠,尽管两颗眼珠殷红如血,而且和黄豆大小差不多,可那毕竟是眼珠。
两人相识这么久,王换也没摸透老瞎子的底细。
“你藏的够深的。”王换看着老瞎子翻出来的那一双血红的眼睛,觉得头皮微微发麻,在如此昏沉又僻静的屋子里,猛然看到这样一双眼睛,换了普通人,可能会被吓尿。
“做人,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让人知道,即便是最亲近的人。”老瞎子慢慢的凑到那只黑陶茶盏跟前,注目望去:“你的家底被人摸透了,以后一旦出了什么意外,那就会万劫不复。”
茶盏里面的水似乎渐渐的平息了,那两滴一直凝而不散的血滴,也慢慢融入水中。老瞎子用那双诡异的小眼睛目不转睛的看,表情也渐渐复杂起来,一会儿皱眉,一会儿咂嘴。从老瞎子的表情里,王换也暂时看不出什么。
过好一会儿,老瞎子才伸手把茶盏里的水给倒掉,收起茶盏。当他收起茶盏时,眼眶里的那两颗血红的眼珠一翻,立刻又隐没起来。
“看的不是很清楚,只看到了一面镜子,却没看到人。”老瞎子收好茶盏之后,转头对王换说道:“那人一定就在附近,你的影子就困在那面镜子里,如果离的远了,影子会散掉,他就困不住你,因此,这人在附近。”
“是十三堂的人?”
“这是个高手,我看不到,不过,咱们就十三堂这一家仇人,除了他们,应该没有别的人会对你下手。”老瞎子说道:“现在,叫老断去看看吧。”
王换点点头,事情已经大概清楚了,暗算他的人,躲在附近,对方既然敢跟来,就说明有把握不被发现。现在就是要看看,对方藏的深,还是老断找的准。
外面的雨还一直在下,王换出去跟老断说了一番,将事情前前后后讲了讲。老断仰脖子把酒瓶里最后一点酒喝完,二话不说,抹抹嘴巴就打开门钻了出去。
老断只把门打开了一道容他过去的缝隙,随后就紧紧带上了门。可就在打开门的那短短一瞬,王换似乎又感觉眼前一闪,一道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的亮光,刺的他眼睛一痛。
镜子,这或许就是老断说的那面镜子,王换的影子就被困在这面镜子里。
老断出去之后,直到天亮时候才回来。他看见王换,先摇了摇头。
“没有找到人,这不是个普通的对手。”老断有一点点愧疚和尴尬,他人称三更阎王,勾魂老断,刺探伏杀的本领在整个西头城乃至周边首屈一指,可老瞎子说的明明白白,暗算王换的人就在附近,可老断却找不到,让他感觉很没面子。
“没事,再等等。”王换没有责怪老断,老瞎子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弄清楚之后,王换就觉得自己的心最起码没有那么慌了。
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没睡觉,等到天色大亮时,雨停了,王换依然没有睡意,等到太阳露出时,他出门去转了转。
门外的一切都很正常,看不出任何异样,胡同外面的那条小街上,卖黄桥烧饼和猪肉的摊贩已经出摊,几个小孩在肉摊周围玩耍,一条大黄狗也蹲在肉摊旁,渴望肉贩子能发善心丢一点下水给自己。十多个老人在街边打麻将,为了谁输谁赢挣的面红耳赤。
这是一条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小街,王换在胡同口站了很久,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
他回到家,躺在床上准备睡觉,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,西头鬼市的生意都不能耽误。
王换睡的不踏实,他平时基本不会做梦,可这一觉下来,梦一直都在延续。
他仿佛又看到了秀秀,看到秀秀在家门口那片小小的竹林里,藏着自己,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。
等王换从梦中惊醒时,心口觉得闷,也觉得像是针扎一般的痛。有些感觉,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,当一个青葱少年初生懵懂的情愫时,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人,会留存很久很久,甚至一生都不能忘怀。
一天时间,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了,老断不甘心,自己偷偷在西条胡头周围又转了好几圈,可他依然没有什么发现。那个用镜子把王换的影子困起来的人,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,隐藏的如此之深,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露出。
黄昏时分,王换叫黑魁去拿了一千八百现大洋出来,然后一路朝西头鬼市走。他们在明里,老断和老瞎子在暗里,这一帮人都是靠着王换做生意混饭吃的,所以要全力保证王换的安全。
来到鬼市,他们两个重新搭起板屋,板屋刚刚搭起来,王换回过头便看到了半个月没见的小茶碗。
小茶碗的头发该是许久没有修剪了,额前那一丛原本整整齐齐的刘海如今显得有些凌乱。她的脸色也不太好,手里捧着一只玻璃瓶子。
“换哥。”
“小茶碗。”王换的精神本不太好,但小茶碗是为数不多的让他看见以后就会开心的人,他走过去,和从前一样,笑着捏了捏小茶碗的脸蛋:“好多天没有见到你了,脸色不好,是家里有事?”
“前些日子,我爹病又重了......城里药铺的大夫治不好,专门又托人请了医院里的医生,人家都说,那些医生学的是西洋医术,好些病都看的好,因此忙了半个月,照顾爹,还要照顾两个弟弟。”小茶碗将玻璃瓶子递了过来:“换哥,很久没有喝凉茶了吧?”
“嗯,很久没有喝了,看着这只瓶子,就能闻到凉茶的味道。”王换看着洗的干干净净的瓶子,再看看里面满满一瓶凉茶,转身从黑魁那里抓了一把大洋,也没有数,塞给了小茶碗。
“不不不,换哥,这不行,我不能要......”
“依然是那句话,你不收茶钱,以后永远都不再去喝你的凉茶。”王换硬把钱塞到了小茶碗口袋里,他知道送病人到那些医院里,几乎和烧钱一样,小茶碗多半负担不起。
“换哥......”小茶碗的眼圈一下子红了,嘴唇轻轻颤抖着,却又说不出话。
她很想哭,很想好好的大哭一场。从她出生开始,就没有感受过任何人带给自己的温暖,养父收养她,却把她当成家里的佣人。在她看来,呆在家里,倒还不如来西头鬼市,至少,在鬼市里可以看到王换。
“去吧,好好做生意,好好挣钱。”王换拍拍小茶碗的肩膀,说道:“得空了去吧头发剪一剪,若再不剪,以后就不能叫你小茶碗了。”
小茶碗使劲点点头,一步三回头的走了。
王换坐在板屋门口,慢慢把算卦的幌子挂起来,他还是心神不宁,总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些什么。
但他并不太担心,因为他知道老断和老瞎子都在附近隐藏着,如果那个把他的影子困住的人露出任何蛛丝马迹,立刻就会被捕捉到。
卦摊的生意,依旧那么冷清,尽管王换算卦很准,可来鬼市的人多半不是冲着算卦而来的。就这样闲着坐到了半夜,王换看到天九戴着斗笠,从昨晚来这儿的那条路出现了。
天九很准时,毕竟事关一两千大洋的生意。他到了之后,王换带他进了板屋,又把门给关上。
“货我带来了。”天九嘭的一下,把自己的胳膊放到小桌上:“钱呢?我急着用钱去捞人。”
王换把事先准备好的钱拿了出来,天九竟然是个很爽快的人,也不点数,随手掂了掂,可能觉得分量差不多,就用自己带来的褡裢把钱袋装了进去。
“这么多钱,你不数一数?”
“有什么可数的?我这辈子吃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”
“刚才有点事,抓了一把大洋,我也没查数,估摸有十几二十块的样子。”
“得了,算我送你喝酒了。”天九从褡裢另一边抽出一个油布包,打开之后,里面有一大一小两把奇形怪状的刀,还有针线,伤药:“把货交了,我得赶紧走,你自己取货,还是让我帮你取?”
王换拿起一把小刀,来回看了看,他很想收集黄金骨头。天九的货,接在自己的手臂上,想要取货,就得把皮肉划开,再把黄金骨头截断。
王换看看手里的刀子,又看看天九,他突然改变了主意。
他把刀子放回去,又将油布包重新卷好,丢到了天九的褡裢里。天九不解,诧异的看了王换一眼。
“我打赌,你在西头鬼市,再也遇不到我这样的买主。”王换拍了一下天九放在桌上的手臂,说道:“这条胳膊,你先留着,钱,你拿走用。等到什么时候合适了,再把货给我送来。”
天九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,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的确如王换所说,走遍西头鬼市,都不可能再遇到他这样的买主。
“这算不算我帮了你一个忙?”
“算!”天九毫不迟疑的应道:“帮了我一个大忙。”
“我只想跟你结个善缘。”王换的手里,暗中捏住了两枚平时用来卜卦的铜钱,他感觉到,这个天九,迟早对自己是有利处的。
夜愈发深了,王换将烟抽完,丢在地上用脚踩灭。他很随意,一点都不担心,因为他知道老断就在附近,而且,老断会把所有试图趁夜跟踪的人都放倒在夜色里。
月光下的小巷,一条连着一条,低矮的小院一座连着一座,王换和黑魁走了很久,在一条巷口,王换停下脚步,打了个响指。很快,后面一片连绵的青瓦屋顶上,便传来了一阵啾啾的鸟鸣。
“走,老断把事都办妥了。”
黑魁推着小车,走到小巷里第五个院门,两人推车走进去。小院是西头城最常见的民居,一般都有三四个卧房,王换和黑魁步入最里的那间卧房时,卧房的窗子从外面被打开了,老断轻飘飘的翻窗而入,两只大的离谱的手掌先着地,跟着用力一撑,半截身子便跳到了床榻上。
黑魁又拿出个酒瓶,抛给老断,老断品酒,黑魁很吃力的钻到床铺下,拿掉了两块地砖。
床榻下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洞口,老断将小酒瓶中的半斤酒喝了,从床榻一跃而下。他抖了抖半截身躯,骨头噼噼啪啪响了响,身子像漏了气的皮囊,瘪下去一圈。
老断从那个看起来根本钻不进人的地洞口钻下去,黑魁就拿了货,一件一件朝下递。这条巷子相连的四个小院,都是王换盘下的,老断亲手打的地道,货从这儿进去,被转移到巷尾的院子那边,就算真有人跟到这里,也搞不懂货仓究竟在什么地方。
王换在床边坐了,心里慢慢盘算,血鬼和黄三响会不会善罢甘休。花媚姐出头做了一次和事佬,却不能次次都让花媚姐来替他压住血鬼。十三堂在西头鬼市立足这么多年,根深蒂固,平时有些小过节便罢了,若有杀头流血的仇,十三堂拧成一股绳子,那力量是极可怕的。
王换觉得,有机会的话,是要和苦田帮还有道人聊一聊。苦田帮和道人被十三堂压的最狠,他们心里的火气,怕是小不了。
在床边坐了一会儿,老断将货带到了巷尾的小院中。等老断钻出来,黑魁就小心的用混了鸡蛋清的土灰,把地砖缝隙填满。
“老断,走一趟。”王换站起身,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只从花媚姐那儿带回的小木匣。
老断朝黑魁伸手,黑魁又拿了瓶酒给他,老断收了酒之后不依,仍旧在要。
“从昨天到今天,你要了十瓶了。”黑魁无可奈何的再递过去一瓶:“莫要真把你的肠子再喝断了。”
王换和老断从院子走出,老断又攀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。王换一个人走,走了很久,才从这片连绵的民居中离开。
远处的西头城,像是被黑暗完全吞没,看不到什么光亮。王换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时间,走到了西头城南。西头城南住着一些菜农,还有喂养家禽家畜的人,鸡鸭鱼肉外带新鲜蔬菜,每日供应到西头城去。王换一直走到城南的最南端,再朝前,便算出了西头城了。
前面是一片围墙低矮的猪圈,猪粪猪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,化作一阵比芥末还要冲鼻的气味,千丝万缕的朝鼻孔中钻。王换像是嗅惯了这种气味,浑然无事,推门便走了进去。
养猪人的屋子黑灯瞎火,只能听到两旁的猪舍里大猪小猪发出的哼哼声。走了几步,漆黑的小屋里陡然有人说道:“你前面两步远,铺地的石头松了,污水藏在石头下面,一踩便会溅出来。”
王换收回脚,低头看看,果然,前面两步远的地方,有一块松动的铺地石。
王换绕过这块石头,走到屋檐下,养猪人的屋门没有关严,透过门缝,一阵一阵的肉香扑鼻而来。
“什么肉,这么香。”
“两天前,那头老母猪下崽了,下了四只,有一只身子弱,死了便可惜了,我拿来炖了吃,肉皮都是粘牙的。”屋子里有人回道:“把灯点上吧。”
王换用洋火摸索着点灯时,老断也进了屋子。油灯点亮,一个半躺在地铺上的老头儿咳咳的咳嗽了两声。老头儿看着身体不太好,很瘦,是个瞎子,他慢慢从地铺上坐起时,老断抛过来一瓶酒。瞎子随手便稳稳的接住,打开瓶塞,喝了一口。
作为回报,瞎子把吃剩的乳猪拿给老断,细皮软骨的乳猪,几乎炖成了一锅粥,老断用勺子舀出来就着酒喝。
“这才一个半月,日子紧了些,若是这样,那头猪会被折腾死的。”瞎子叹了口气,拿过一根盲杖,笃笃的探路朝前走。
屋子两边都是猪圈,养了十几头猪。三个人来到一个圈栏前,瞎子用盲杖朝一头将近三百斤的大肥猪身上捅了捅,小牛犊子般的肥猪被捅了两下,居然不声不响的就歪倒在地。
老断双手撑地,到了肥猪跟前,猪肚皮上有一道刚长好不久的刀口。老断的指头间,又亮出那把小刀,将猪肚皮上的刀口重新划开。
“流出的血都接好。”瞎子拄着盲杖,在后头交代道:“等下做猪红,去隔壁菜地里偷几个辣椒炒一炒,我们喝酒。”
老断出刀和用尺子量过一样的准,在猪肚皮上划开的刀口刚好能容他的手探进去。他伸手在猪肚子里面翻,一下就抓出了一团血糊糊的东西。王换端了盆清水在旁边等,东西从猪肚子里逃出来,便在盆中清洗干净。
这东西外面裹着一层油,三层油纸,王换这边清洗,老断那边仍然在掏,一共掏出了三包。
“这主意,亏你想得出。”瞎子端了一小盆猪血去做猪红,一边走一边说道:“用猪肚子藏东西。”
“能藏东西,又能放点猪血给你做猪红下酒,一举两得的好事。”
王换拿了三包清洗过的油布包,朝屋子里走,老断给肥猪的伤口止了血,肥猪还是未醒。
瞎子的屋里,有一道暗门,王换带着油布包钻到暗门里,点燃了油灯。
三个油布包被他小心翼翼的打开,油布包里,全是一截一截的骨头。
骨头宛如黄金打造,在油灯的映照下,折射着点点金芒。王换的眼睛,瞬间便被这一点点的金芒充斥。他戴上一副麂皮手套,将一截一截的骨头慢慢取出来,放在一块白布上拼凑。
黄金般的骨头,全是人骨,三根断成几截的肋骨,几截臂骨正好拼出一条完整的手臂,手臂上只有两根指骨,王换取出木匣,把木匣里那根中指指骨拼上。
残缺断裂的骨头看起来很多,却远拼不出完整的骨架。王换有点兴奋,又有点失落,每多一块骨头,离自己的目的便近了一分,可缺失的骨头依然还有许多,他不知道,要找到什么时候。
怪异的黄金般的骨头,在王换眼中,不啻于绝世奇珍,他仿佛连多看一眼都不舍得,重新将拼凑好的骨头分包放好,拿出来走回猪圈,交给老断。
三个油布包又被塞到肥猪肚子里,老断的手很大,却灵活,用细麻线将猪肚上的伤口缝了,裹药包好。
做完这些,他们一起回了屋,猪红还未做好,瞎子的酒瘾上来,就着乳猪和老断一起喝酒。
王换不想喝酒,坐在一旁抽烟。烟的气味,炖肉的气味,还有猪粪的气味,好像化作了烟土的烟气,让他的脑子从脑壳里跳出来,飘飞在半空。
他突然忘记自己今年多大岁数,二十五或是二十六?他拍了拍额头,打算静下心好好想一想,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年纪都给忘了,会让人笑话。
可他又觉得,没这个必要,自己多大岁数,二十五岁或五十二岁,区别真的不大。因为他后半生的时间,或许一直都要寻找那些黄金骨头。
对一个后半生始终做一件事的人来说,岁数,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数字,仅此而已。
老断和瞎子喝完酒,瞎子躺在地铺睡了,王换带老断回到刚搬的院子,黑魁正在用磨刀石磨刀。
混迹鬼市的人白天要补觉,三个人一直睡到半下午。
入夜时,王换那个算卦的小板屋已经搭好,幌子刚刚挂起,王换便看到昨天来算卦的张老实一路小跑,朝这边奔来。
张老实就是个老实人,心里一激动,话也说不利索。王换却听的出,他是夸赞自己卜算如神。
张老实昨天按照王换指点,果然就找到了自己的儿子。张老实一下又有活着的希望了,他专门卖了家里的稻谷,把欠下的卦资送来。
王换掂了掂张老实拿来的破钱袋,里面都是铜角子。张老实害怕耽误王换做生意,留下钱,千恩万谢的要走。
“钱拿回去吧。”王换叫住张老实,把钱袋还了回去:“我算卦只是动动嘴皮子,把钱带上,那边食坊有熟牛肉和酱鸭,买些回去给你孩子吃。”
张老实只差跪下磕头了,眼泪汪汪的捧着钱袋,他说自己一定好好种田,将来有钱,要给王换盖生祠。
王换目送张老实走远,等回过头时,便看到身后站了两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。
两个小男孩是双胞胎,长的虎头虎脑,都理了光头,穿着麻袋褂子,小和尚似的,一人拿着一块麦芽糖在吃。
“阿哥。”一个小男孩咧嘴笑了,对王换说道:“有人想和你聊聊。”
若是别的事情,王换或许不会关心,他本就是个不喜欢嚼舌根的人。不过,阿苦一说起骨头,王换的眼睛,便盯住了他。
“怎么这样看我?”阿苦把那条刚裹好伤的腿轻轻搬起来,架到一条长凳上,说道:“我们苦田在西头鬼市不做古行的生意,但古行里的事,却多少知道一些。这一年多,你不是一直都在收骨头?”
“那你讲讲,骨头的故事。”王换又从衣兜里取了一包烟,拆掉之后抽一支叼在嘴上。
他什么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讲,不过,面前这个光头阿苦,似乎不像不会动脑筋的人。骨头的故事,阿苦不可能刚刚听说,之前一直都不告诉王换,今天才搬出来,分明就是讨个好,让苦田和王换之间的联盟更紧密些。
想着想着,王换突然笑了笑,西头鬼市能有几个厚道人?厚道人,在鬼市混不下去。
“阿弟,笑什么?”
“没什么,只是忽然想笑。”王换弹弹烟灰,学着阿苦的样子,捡一颗蚕豆起来,捏碎了丢在嘴里,慢慢嚼着,说道:“故事讲来听听。”
“那大约是两年前的事了,当时,你来鬼市不久,我们一直在做烟栏的生意,彼此不熟的。”阿苦把烟头碾灭,说道:“有一天,烟栏来了一个人。”
去烟栏的人,肯定是去吃烟土的,只不过这个人和别的烟客不同,他到烟栏的时候,就只剩了一口气。
“吃烟土的人,只要不死,便不会戒掉的。”阿苦摸着光头笑了笑,似乎把腿上的伤全给忘了,说道:“那人到了烟栏,走不动了,身上又没有钱。”
烟客没钱,烟栏不会赊欠,这个人奄奄一息,又急着吃烟土,就跟苦田的人说,有个消息可以卖给烟栏,换一点烟土。当时,阿苦正好在,听人说了,就去见了见对方。
“他身上有一股土气。”阿苦解释道:“土气可不是乡巴佬的意思,我们苦田人是真正的乡巴佬,没脸笑话别人。他身上,是一股土腥气。”
“吃土饭的?”
“嗯,吃土饭的。”
鬼市是西头城乃至周近最大的古董买卖处,鬼市中的“古行”,指的就是做古董的人,十三堂绝大部分人都做古行。
古行中的货源,至少七成是从地下带上来的。西头城这里俗称的“土龙”,实则就是盗墓贼。土龙在别处找到古墓,下去带货,又七拐八拐的流到西头鬼市。这是古行最要紧的货源,大大小小的土龙,便如古行的血液,土龙没了,古行就转不动了。
那条要靠消息找阿苦换烟土吃的土龙,显然混的不尽人意,受了很重的伤,要死了,没钱治病,更没有吃烟土的钱。阿苦原本从来不做亏本生意,讲究的就是现钱交易,不过,看着那个奄奄一息又想临终前过过瘾的土龙,阿苦很罕见的破了例。
阿苦叫人给他烧了两炮烟土,土龙过了瘾,又一支一支的抽烟,抽烟时,阿苦唯恐他死掉,就问他要拿什么消息付烟土钱。
土龙说,有个叫回龙观的地方,本是个道观,也是闹长毛的时候荒废掉了,观里只剩一个老道士。人们都说,那个老道士以前跟长毛混过一些日子,手里有些金银,后来是觉得跟着长毛没什么奔头了,所以私自逃了出来,就在荒废的回龙观安身。
老道士不收徒弟,偶尔,回龙观周近的山民会在清晨看见老道士从松针上采集露水。他极少跟外人接触,每过三年,老道士要出去云游一番。
有个叫宋阿三的山民,专门给老道士送柴米,老道士在观里时,两个月送一次。宋阿三很愿意做这个活,因为老道士和蔼,且大方,每一次都给高出市价一倍的钱。
送柴米时,老道士也会邀宋阿三喝一点茶,聊聊天。宋阿三说,老道士泡的茶有一股仙气。
有一次,宋阿三去送柴米时,老道士说不用了,因为他要羽化了,
过了最多三天,老道士真的死了,宋阿三专门去看过。老道士被葬在了回龙观附近,宋阿三不知道是谁安葬了老道士。总之,老道士就是死了。
宋阿三算是比较清楚老道士的底细,他觉得老道士有不少钱和值钱的东西。所以,又过了半个月,宋阿三开始在回龙观附近寻找,寻找老道士的坟,他认为,坟里一定有陪葬。
只不过,宋阿三只是个山民,怎么都找不到老道士的坟。后来,他听人说,土龙是最擅长找坟的。宋阿三东拐西拐的托人,寻到了一个土龙。
“宋阿三寻到的土龙,就是找你要烟土吃的那个?”
“对,就是他。”
这个土龙穷的也是可笑,跟宋阿三第一次见面商量时,就借宋阿三的钱买纸烟。两人一拍即合,都想发一笔横财。
中间的事体,阿苦也得知的不是很清楚,但那条穷土龙,竟然真的寻到了老道士的坟。
他们开了老道士的坟,也开了棺材。等棺材开了的时候,土龙就觉得,是不是找错了坟。因为老道士故去的日子不久,可棺材里的死者已烂光了,皮肉丝毫不存,只留下一副干干净净的骨架。
宋阿三也很奇怪,他看过之后,便很执拗的认为,这必然是老道士的坟,因为他认得尸骨外面裹着的道袍,还有棺材里一把做陪葬的茶壶。那只茶壶,老道士平时每日都泡茶喝,宋阿三也喝过几次。
土龙没见过老道士,一时间也辨别不清。但是,那副尸体,让土龙有些侧目。
尸骨和寻常的尸骨区别也不甚大,只不过,尸骨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,是金黄色的,宛如两节用黄金铸造出来的指骨。
王换默不作声的听,听到这里时,他的心在胸膛里噗通乱跳。
黄金般的骨头,那是他梦寐以求的。
宋阿三和这个蹩脚土龙,当时竟真的以为尸骨的两根指骨是黄金的,立刻要伸手去取。
这时候,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咬了宋阿三一口,跟着又咬了土龙一口。土龙被咬到了后腰,伤口只是痛了一下,便开始发麻。土龙一下猜到,伤口带毒,做土龙的人,随身都会有伤药和解毒的药,土龙身上的药不多,取出来一个人吃了。
宋阿三没有药,很快就没了声息,土龙感觉很不好,因为他始终都没有看到,究竟是什么东西咬了他们。
“他跟我讲到这里时,还撩开上衣,让我看他后腰的伤。”阿苦比划了一下,说道:“那伤口已经烂的比碗口还大了。”
土龙知道自己活不久,为了讨一点烟土,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阿苦。
“他讲的,你信吗?”
“我也说不准。”阿苦挠了挠头,说道:“那些吃烟土的烟客,嘴里能有几句实话?可他既讲了,我又听了,就信了三分。”
那条土龙讲完这些,又吃了一炮烟土,到后半夜就咽气了。阿苦还叫人买了副薄皮棺材,把他葬到了城北的坟地里。
“王换阿弟,我也不瞒你,后来,我带人去过回龙观,却总是找不到那座坟。”阿苦说道:“前后去过三次,次次都找不到,师爷说,多半是那条土龙晃点我的。所以我跟你讲的时候,只说是个故事,可没有说是真的。”
“要是当时你找到了道士坟,又找到了黄金骨头,今天,你是不是就不跟我讲这个故事了?”
“怎么会。”阿苦憨厚一笑,说道:“我找到了骨头,自然会卖给你。”
“走吧,明天你若有空,一起去见见道人。”王换站起身,说道:“龙头若跟你加收奉例,必然也要榨道人的油水,把道人拉上,胜算略微大一些。”
王换和阿苦还有师爷重新从姚村走出,上了那辆破破烂烂的马车,回到西头鬼市。
此刻已是凌晨三点半钟,远处喧闹了一天的西头城,宛如一名醉汉,睡的人事不省。可鬼市这里,依然人流涌动。
王换的目光,突然有些茫然,又有些模糊。眼前一个一个川流而过的人,仿佛一具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,行尸走肉般的渗入了鬼市没有光亮的角落中。
鬼市的人都是这样,白天人醒时,他们在睡,夜晚鬼醒时,他们也醒。
王换回到自己的卦摊,没有看到黑魁,左右寻了一圈,也未寻到。他摇了摇头,穿过鬼市,一直走到鸡笼附近的赌档。
这处赌档是三年前才支起的,十三堂的薛十三,曾虎都有股,据说龙头似乎也占了三成股。赌档倒是公平的,只要不出千耍诈,输赢自便。开赌档和做生意一般无二,诚信是很要紧的。
王换进了赌档,门口处是一个骰台,因为都是木板屋,不可能太大,骰台周围挤满了人。两个鸡笼的女人恐怕是输急了,将手镯和戒指估了价,一并押了上去。
王换从人群里挤过去,那边是一张牌九台,女人不喜欢玩牌九,牌九台这里几乎都是男人。王换还没走到跟前,便看到了黑魁。
“你这辈子是改不掉了。”王换拍了黑魁一下,伸手去拿烟,又觉得赌档本就闷的喘不过气,便把烟给装了回去。
黑魁慢慢回过头,王换看到他的两只眼球似乎都充血了。
“我……”黑魁脸上的肉轻轻颤了颤:“我闯祸了……”
王换受不了棺材里那股浓浓的又很怪异的气味,也看不得那具泡在血水中几乎快要烂光的骸骨。但抱着不能错过任何线索的念头,他依然看的很仔细。这一看,便看出了些许端倪。
换做任何人,看到这具骸骨时,都会觉得,这具骸骨快要烂光了,只剩下一点附着在骨头上的碎肉。可王换敏锐的察觉出,这只是一个错觉,这具骸骨,原本就烂的只剩下骨头,而那些附着在骨头上的碎肉,似乎是新长出来的。
这可能是王换半辈子所遇到过的最诡异,也最神奇的事,若是讲给别人听,人家多半会以为他失心疯了。可王换相信,只因为这具骸骨的小指骨,是一截黄金骨头,所以,王换相信,这截黄金骨头,能让这具骸骨长出新的血肉。
他想了想,那个在烟栏讨烟土吃的土龙说过,他跟宋阿三当初挖开老道士的坟时,只看到了一具已经腐烂殆尽的骨架,接着就被一团小影子给咬了。算算时间,过去了能有两年多,也就是这两年时间里,老道士烂的只剩骨头的骨架上,就长出了这些血肉,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。
这一瞬间,王换的心好像要从胸膛中蹦出,因为他原本也不敢完全肯定,黄金骨头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样神奇,只不过他没有别的选择,只能相信传说是真的。可今天亲眼看到这一切,王换大约能够确定,黄金骨头,必然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。
他的兴奋,他的喜悦,溢于言表,也就是这么一瞬间,他突然觉得,自己在西头鬼市所吃的苦,所受的累,都很值得,不仅如此,即便为了寻找完整的黄金骨头,耗费自己一生的时间,同样值得。
他继续划动着棺材里的血水,但没有看到其余的黄金骨,血水很难完全清理出去,王换用铲子讲棺材中的骸骨撬了起来,仔仔细细的找了两遍,确实没有黄金骨头,当初提供这条线索的土龙说的没错,骸骨上只有一截指骨。
王换很小心,每一块黄金骨头对他来说都是无价之宝。他慢慢的蹲下来,取出一把刀子,将黄金骨上的泥土和血污刮去。黄金骨露出了本色,王换不会看错,这是真正的黄金骨。
这截指骨,是镶嵌在骸骨右手上的,几乎和骸骨连为一体,王换用刀子撬了一会儿,然后捏住黄金骨,用力一掰。
喀吧一声,黄金骨被掰了下来,就在黄金骨被掰掉的那一瞬间,王换的余光看到浸泡在血水中的骸骨,似乎动了动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,一直懒洋洋趴在一旁的狐狸狗突然又动了。狐狸狗身上的狗毛脱落了不少,但跳跃之间,依然像是一团火红的光。
狐狸狗风驰电掣似的,直接扑上棺材,张口在骸骨的额头上一啃。这时,王换的目光已望向了这边,他隐隐约约看到,一团几乎辨认不出的极淡极淡的光,从骸骨的额头蹦脱出来,被狐狸狗一口吞了下去。
骸骨在血水中抖动了一下,随即,完整的骸骨宛若被一把无形的锤子砸中,咔啦咔啦的散成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乱骨。
狐狸狗站在棺材外沿上,眼睛瞪的很圆,使劲伸着脖子。那种感觉,就好像活生生吞下去一个煮鸡蛋,被卡在嗓子里噎住了一般。
王换感觉头上冒汗,狐狸狗若是死了,他会很愧疚,而且回去也无法跟道人交代,道人那个臭脾气,把狐狸狗看的比自己老婆都要紧,很可能会为了狐狸狗翻脸。
王换一把抱住狐狸狗,然后拔出洛阳铲,用它撑住身子,从坑底翻了上来。狐狸狗的模样似乎不太好,小小的身子来回抽搐几下,四条腿蹬的直挺挺的。等王换把它带上来时,狐狸狗的身躯仿佛已经开始僵硬。
王换将黄金骨收好,其余的东西全都丢下不要了,抱起狐狸狗就走。他不知道狐狸狗是怎么回事,现在只能尽力的朝回赶,看看能不能救活狐狸狗。
这一次,为了保住黄金骨,也为了救活狐狸狗,王换再也不管白天还是黑夜,立刻夤夜翻越那座极难翻过的山。因为走过一次,对路途熟悉,再加上想要尽早离开,王换拼尽全力,用了大半天时间,翻到了山的另一边。
在山脚下,王换觉得心慌,狐狸狗没有一点声息,身子彻底僵了。他感觉对不住道人,心里想着回去之后,该拿什么东西去尽力补偿给道人。
王换顺着原路,一直走到了和老船家分开的河岸,老船家很惬意,正在小船上打盹,王换上了船,老船家可能也想早点回家,马上起身开船。
狐狸狗被放到一旁,王换点了支烟,老船家回头看了看,又摇了摇头,说道:“这狗死的可惜。”
王换默不作声的抽烟,一口气抽了三四支,等他又拿起一支烟时,身旁僵硬的和木头一般的狐狸狗,一条腿突然颤了颤。
这一颤起来,狐狸狗仿佛被雷劈了似的,抖个不停,抖了好一会儿,它突然就翻身趴到地上,两只眼睛糊里糊涂的,和刚睡醒一样。
王换不知道这条狐狸狗命这么硬,看起来死的透透的,却还能活过来。他松了口气,这下总算能给道人个交代了。
“可惜,你的狗食都丢了,忍忍吧。”王换伸手摸了摸狐狸狗的脑袋,狐狸狗很疲惫,但性子依然和道人一样怪,把脑袋转到一旁。
小船顺着眉尖河北上,入夜之后,回到了西头城。王换带着狐狸狗,从木栅栏外绕了远路,来到道人的板屋。
板屋外,几个关中刀客依然躲在角落中打盹,板屋里面,道人的那张大桌子上依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。
“狗还给你。”王换把狐狸狗放在桌上,自己端了只盘子吃牛肉。
道人小心翼翼抱起狐狸狗,只看了一眼,脸立刻就绿了。
“你把这条狗毁了。”道人一瞬间咬牙切齿,恨不得从王换身上咬下一块肉。
“这不是好好的?”
“好什么!”道人把狐狸狗抱到王换面前,直到此时,王换才看见狐狸狗的眼神。
狐狸狗的眼睛原本是很亮的,充满了灵性。可现在,狐狸狗的眼神黯淡无光,隐隐有一片灰扑扑的暗光,这片暗光充斥在眼眶中,让狐狸狗看起来无精打采。
王换端着盘子,顿时说不出话了,他突然想起来,狐狸狗在那具骸骨额头上吞下去一团几乎察觉不出的淡光。
到了这时候,王换才真正体会到,自己这条命,没准就是狐狸狗给救回来的。
道人咬牙切齿的盯着王换,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喘了口气,坐在桌前,倒了杯酒,一口气喝掉。
“老子和你说句话,你信不信。”道人摸了摸狐狸狗身上斑斑驳驳的赤红的毛,说道:“有时候,人会害你,狗却不会。”
“我信。”
“小狐狸若是真死了,老子以后便不再养狗了,伤不起这个心。”道人叹了口气,又盯住王换,说道:“你记住,你欠老子一个人情。”
王换点点头,无论是人,还是狗,既然有了恩,那是一定要记住的。
王换从道人的板屋出来,恰好又看到粉苏坐在花媚姐的板屋外头,小心的修着指甲。粉苏修的很用心,没看到王换,王换想起花媚姐那张如同天天被水牛奶泡过的脸,转头走了。
西头鬼市,仿佛一百年都没有改变过,变的只是这里的人。王换走的很快,连着几天奔波在外,他想尽快找到黑魁,三羊乡那几个土龙最近得手了一批货,要跟王换交易。货仓快要空了,不进些货,就会影响进项,这是眼下第一等大事,王换想交代黑魁,这几天要仔细些。
路过烟栏时,阿苦坐在外面晾腿,看到王换,阿苦亲热的喊了一声。王换不太喜欢烟栏这个地方,每每从烟栏经过,他都觉得,这好像是人间的地狱。
“阿弟,来,聊两句。”
王换走过去时,阿苦就撑着身子站起来,对王换使了个眼色。他们一起顺着两排板屋之间的过道走到最后,在苦田人平时聚集的大屋里,师爷和一个光头汉子正在喝酒。
“这是我弟弟,亲弟弟,我们都叫他小二。”阿苦指着那个光头,对王换说道:“我的腿这些日子一定恢复不了,小二正巧从福建那边回来,就喊他过来帮帮忙。”
小二对王换木讷的点点头,跟许多苦田人一样,小二似乎不太会说话。他的嘴唇很厚,整个人看上去愣愣的。
“王换阿弟。”阿苦撒了一把水煮蚕豆,又给王换倒了杯酒,说道:“有些风声露了出来,十三堂是不是冲你的货仓下手了?”
“手在他们身上长着,下不下手,我也拦不住。”
“我总觉得,不能始终叫他们压在我们头上。”阿苦摸了摸自己的光头,说道:“眼下,有个又能挣钱,有能替你解恨的门路,你要不要一起做?”
“什么门路?”
“你还记得不记得,当时在姚村让你看的那些东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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