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身后挂着我们团队绘制的唐长安城水系复原图,我负责标注的永安渠墨迹犹新。
我撕碎辞职信的动作惊飞了窗外的麻雀。
纸屑像纷扬的雪片,散落一地。
恍如前世宋母摔碎我修复的越窑青瓷时,溅了满地的瓷片星光。
“我想考您的研究生。”
修复室的超声波清洗机忽然发出轻鸣。
周老师摘下放大镜,眼角笑纹里藏着三十年前下探方时的风沙。
“梦薇,考古是和时间对话的事业。”
她的目光拂过我空荡的无名指。
“需要绝对的专注。”
走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,是张大爷拎着热水瓶经过。
他透过门缝冲我竖大拇指,保温杯里漂浮的枸杞晃出涟漪。
搬家那日,宋母的咒骂短信疯狂涌入。
苏晴把最后一箱考古笔记砸在阁楼地板上,惊起的光尘中漂浮着2010年我们在敦煌测绘时的合影。
暮色漫过满墙的遗址照片,我在《唐代墓葬形制研究》扉页抖落出早前的结婚请柬。
苏晴嗤笑一声,“早该让那妈宝男抱着他家的祭祖金碗溺死。”
她推开雕花木窗,“看,隔壁就是古籍修复所。”
老城墙根的银杏树下,瘸腿的黄色土狗正用鼻子拱开满地金叶。
“就叫永安吧。”
我挠着它缺失半边的耳朵,看它在秋风里追逐飘落的测绘图纸。
苏晴说得对,有些伤痕恰恰是时光盖的收藏章。
贴在墙上的探方记录卡被夜风掀起,露出我新写的日程。
周三清理唐代铜镜包浆,周五带永安接种疫苗,周日交大明宫含元殿基址分析报告。
月光爬上阁楼窗台时,永安枕着我磨破袖口的工装酣睡。
晨光穿透探方网格布时,我给周老师发了邮件。
附件里是我独立署名的陶器修复报告。
巷口早餐铺的胡辣汤香气漫进来,永安叼着卷尺在夯土剖面图踩出小梅花。
我摸着空荡的无名指,那里不再有戒指的压痕,却留着清理青铜器时被除锈剂灼出的浅疤。
秋风卷起湘帘。
隔壁古籍修复所熬楮皮浆的草木香,混着我正在拼合的唐代女子妆奁碎片,在晨曦里酿成新的琥珀。
泰达集团来考察那日,我正在给唐代鎏金香囊做X光扫描。
永安突然咬住我裤脚往报告厅拽。
宋霖站在投影幕前,正用竹简敲打屏幕。
“齐总只需要知道,我们考古所是全省最专业的。”
他身后的PPT停留在“商周青铜器概述”,配图竟混进了战国错金鼎。
他一脸桀骜,我突然忆起前世同样的场景。
我熬了五个通宵帮他做的报告,讲演人那栏只有他的名字。
“青铜器分类主要看纹饰。”
齐总忽然开口,腕间的沉香手串轻叩桌面。
他今天穿件靛青唐装,袖口龙纹绣线在射灯下泛着冷光。
“比如宋先生刚展示的这件兽面纹斝,实际上是九十年代仿品。”
报告厅一片死寂,如同刚开启的墓室。
宋霖指尖颤抖着划过触控屏,PPT突然跳转到“妇好墓玉器鉴赏”,配图却是满屏化妆品广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