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我走进石碑店,老板见我来眼神一亮。
“小姑娘又是你啊,这次凑够五金给你的爱马刻碑了吗?”
我拍下钱袋子,“老板,这里是十金,我要两块纯铜的墓碑。”
次日,我用小推车将薄姬和小黄的墓碑推到小山坡上,将薄姬的野冢替换成纯铜的墓碑,又将小黄的小窝埋在一旁,插上墓碑。
做完这些我满头大汗的躺在地上,长舒一口气。
谢涟爱美,曾抱怨薄姬娇生惯养,用不得这粗糙的野冢,这下我总算完成当初对他的承诺了。
“小满,你、你为什么……”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我抬头,只见媒婆眼神复杂地看着我。
想必她是看见那块“谢涟爱马薄姬之墓”了。
“我本是来向你讨要媒礼的,没想到却……你对谢涟还有感情,是吗?”
我索性不再假装,笑了,“对。”
他是我百家药救活,护了三年的心上人,完全没有感情是骗人的。
“但我也恨他。”
媒婆听闻过谢涟因我大病的消息,问我,“可既然你还爱谢涟,为什么不和他重归于好?”
我冷笑,“真的能重归于好吗?”
媒婆说当然,“新的回忆盖去旧回忆,那些不好的过去就会消失,破镜就能重圆呀。”
我戳破她,“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。”
“所有回忆都会在心中留下痕迹,这世上根本没有忘记这回事。
今日掩盖的东西,他日一定会以更加丑陋的方式展现出来。”
谢涟羞辱我,讥笑我。
他任他人杀死我的视作亲人的狗,流掉我期盼的孩子,以至于我现在再难生育,他骗我、不在意我。
这些东西是忘不掉的。
无奈人的情感就是这样矛盾,所以我只能远离他,远离那段曾经。
媒婆闻言一愣,眼神登时充满了敬佩和尊重。
她坦言,“没想到小满姑娘您有这样的智慧,从前我只以为小满你是个……是个无知的乡野村妇对吧?”
媒婆尴尬地笑了笑,她是见惯闺秀佳人的,对我这种面貌丑陋大字不识的村妇自然看不上。
我不怪她,当然。
不止谢涟和她,因为我从小生的丑,故这样的偏见我也见识过许多了。
所有人都信相由心生,这四个字就像座大山压在我身上,让我一出生就背负诅咒。
三岁时,父母因山洪而死,大家说是被我克死。
再大些,去学堂偷听课被人发现,就有人朝我扔石子笑我丑。
甚至有人丢了东西也怀疑是我,连村里干旱无收也怪在我头上。
半吊道士说相由心生,我在,村子便不会好。
“相由心生,你看她长得那么丑,一定也很坏,她是霉星,会害死大家的!”
众人将我绑起,要把我烧死。
我无助地抱头乞求大家不要烧我,我只是丑,并不坏,我很好的。
我经常喂流浪猫流浪狗,怎么会坏呢?
好在我还有爷爷为我说话,拿了斧头赶走他们。
他临终留下一只小丑狗小黄给我,告诉我。
“无论美丑贫富,都不过是一个人的处境,与她的心灵无关。”
这句话也成为我多年的慰藉。
天色渐晚,我给京城第一美马薄姬和李家村小黄狗各上了一炷香。
在我心中,他们并无差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