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升初那年我十二岁,我妈第一次带我出了村,到城里买了个新书包,还有一身新衣服。
那是她靠着卖了家里几担稻子换来的钱。
看着她只到我肩膀高,哆嗦着一只手从老旧纸袋里掏出一张毛爷爷给店家,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。
我本来不想要,可她坚持:阿民要念初中了,以后念高中,考大学。
去看村外边的高楼大厦,就像电视上那样。
还能赚钱给妈花。
她当然不会真的指望我有所回报,无非是想我过得好。
我抱着新书包跟新衣服,跟她走在陌生的街道上,默默记住她说的话。
天突然下起雨,我妈走不快。
旁边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,溅了我们一身脏水。
当时我只记得那车有两个奇怪形状的R打头,后来才知道那是劳斯莱斯。
我的书包跟衣服,都被弄脏了。
我妈急得不得了,赶紧上前去拦车,你们把我儿子的东西弄脏了,这是要赔的。
车内坐着一个穿着纯白色西装,戴着同色系领结的男孩。
他从车内探出头,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稚嫩小脸。
当他看到我们的着装,尤其注意到我黑黝黝的双手各自多了个指头,鄙夷地努努嘴:原来是残疾乞丐碰瓷。
李叔,给他们两百块打发了。
我赶紧收起手来,怯懦自卑的不知道该往哪藏。
车内走下来一个气度优雅,头发花白的叔叔。
他眼神淡漠地看我们一眼,丢下两张毛爷爷,开车走了。
我特别记得男孩摇上车窗那一刻脸上的表情,带着不成熟的恶意。
我妈激动地捧着两张百元大钞,笑得牙都露出来大半,阿民,这脏水没白淋。
书包钱跟衣服钱都有了,还帮你赚了半学期学费。
我鼻头一酸,妈,可我们不是乞丐。
我妈摸摸我的头,笑得眼睛弯成两道弧度,当然不是。
等哪一天你出息了,也有那么气派的车子坐。
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车子,我不禁想:我真能有出息吗?
而不是生来就只能吃有钱人的汽车尾气。
我妈似乎看穿我的心事,柔声安慰:妈虽然没文化,可经常看电视,很多山村的孩子都靠考大学当了官,或者做着很体面的工作。
家里的确有台14寸的老电视机,还是村里一户人家不要的,常年就只有三个台。
我常靠它看七点档新闻,了解到许多村子外从来没看过的大世界。
妈,我一定要考大学。
伸出原本僵着的手,我紧紧牵住她。